January 15, 2008

• <終於, 第 156 天>

  “許多讀書人原初做學生時心存大志, 到後來卻忘了本, 忘了初衷, 忘了最初的志氣,

  反而走到自己做學生時最瞧不起的那條鑽營的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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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偶遇, 在她十八歲那年.

  會考完結, 她每天下午就在修頓球場打籃球. 只是運動一下, 順便投投籃. 某天, 一個廿歲出頭的少年, 一醒不響, 走進場內, 拿著她的籃球在射.

  “嘩, 這傢伙, 看上去有六呎高吧. 頭髮長長, 凶神惡剎. 心口還有一包煙, 看來不似好人. 拒絕他一起射籃, 可能會遭報復. 還是算了吧… 一起射好了.”

  沒有對話, 沒有交流. 大家有默契地一人射一球, 入了有獎 – 可以繼續射. 就這樣, 二人就在三十多度的酷熱下, 打了兩個月的籃球. 對方的名字, 她並不清楚. 唯一知道的, 是他心口那包紅色萬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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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陽普照, 夏季還沒有過去, 現實已急不及待將一切吞噬.

  她會考不夠分數升讀原校. 當拿到成績單時, 她呆了. 她知道不是時候去研究成績差的原因. 她不報輸, 她不想重頭再來.

  找呀找, 最後找到了在家附近的鄧肇堅維多利亞官立中學, 升讀預科. 這也好, 學校就在家附近, 也十分近修頓球場.

  老父看了一看成績單, 說了句 “也可以吧”, 就沒有再說甚么. 然而老父失落的神態, 她倒是記得的. 媽早年出走, 她與老父相依為命. 爸讀書不多, 當雜差, 就找抓再多的賊, 也僅是一柴. 他只希望女兒可以入大學, 出人頭地, 不用做牛做馬.

  至於那個一起打籃球的男生, 她很快便忘記了. 畢竟, 她預科也很少打籃球. 她不報輸. 為了在高考得到好成績入大學, 她每天就在學校的圖書館打躉至關門. 八時, 九時, 她就走到了附近的茶餐廳吃晚飯.

  那年的二月, 特別寒冷. 由灣仔道一直走到莊士敦道, 她快要支持不住了. 經過了新豐記, 她低下頭, 就衝進去, 點了一個煲仔飯. 也許是太寒冷, 也許是她太肚餓, 那天的煲仔飯, 特別好吃, 也特別大碗. 她一邊吃, 一邊溫習著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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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 高考終於過去. 暑假開始, 她終於再打籃球. 在相隔廿四個月後, 她又重遇那個男生. 和兩年前比較, 他沒什么改變, 只是多了點胡子.

  心口仍有一包紅色萬寶路.

  這天像火爐一像的熱. 她投了一會兒籃, 就太累躺在球場旁邊的長椅.

  在樹蔭下, 世界變得靜寂, 萬物像停止轉動. 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起來時已天黑, 男生不見了, 身邊卻有一支保礦力, 還有一張字條 :

  “希望你覺得我煮的煲仔飯好吃.“

  望著那些寫在香煙內的銀色紙上字, 她邊行邊想. 然後她就在紙上, 寫了

  “北菇滑雞飯, 加底. 謝謝你.“

  然後將紙遞給了站在新豐記門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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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放榜那天, 她拖著他, 回家想要告訴老父兩個好消息. 老父看一看他, 成績單也沒有看, 就怒哮 :

  “我唔准你同廚房仔拍拖! 讀唔到書 ,爛賭, 又食煙. 成日群埋d 唔三唔四既人, 仲賭錢. 你同佢一齊就唔好叫我做阿爸!“

  他一向不多說話. 當時他也沒有說些什么. 然而他失落的神態, 她倒是記得的.

  那一天, 二人相處時更加平靜, 更加無言. 靜寂的空氣, 就快將二人淹沒. 當走到新豐記門口, 他要上班去. 臨別時, 她對他說 :

  “你沒有學識, 不懂口甜舌滑, 不懂討我歡心, 不懂說話, 像木頭; 這些都不重要. 我愛你, 我愛的, 是你.“

  就像一得必有一失. 當年, 男友沒有為老父的責罵而離開, 但往後的數年, 老父真的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就連她讀大學的學費, 只由她獨力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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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報輸. 大學時, 她一邊上學, 一邊努力替人補習教琴. 因為老父不肯提供資料, 她申請不了政府資助; 又避免與老父爭拗, 她索性搬到了學生宿舍住. 什么也是錢錢錢. 生活迫人, 加上她上了學生會的庄, 二人見面的時間, 越來越少.

  為了爭取見面時間, 她與大學同學的聯誼活動, 也會叫他出席. 可是, 他本來就不是健談的人. 出席同學聚會, 他說的話大概只有 hi 和 bye. 就連二人獨處時, 也好像越來越話不投機 : 她努力地訴說校園生活有多姿多彩, 今天上庄開會時如何, 後天宿舍的活動又怎樣. 他連插咀的機會也沒有.

  她不想他給人看扁. 整天老嚷他努力向上.

  二人爭拗越來越多. 為了努力向上這個議題, 他們起碼鬧過不下數十次交. 大概三天一小鬧, 五天一大鬧. 而老實說, 每次鬧交, 他也是默不作聲.

  
  “我想我們的將來過得好一點. 你趕快去讀點書好不好? 不要當一世廚師了. 還有, 可以戒煙和戒賭嗎? 我們要早點儲錢買樓. 那些豬朋狗友, 也別再和他們交往了.”

  
  事實上, 不是他沒有好好去增值自己. 只是無論他怎樣努力, 也達不到她的要求.
  

  在新豐記門的那幾句話, 已經給時間的巨輪磨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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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你爭我吵的日子, 很快又過了兩年多. 儘管二人聚少離多, 但誰也沒提過分手這事. 或許這就是默契.

  畢業時, 由於成績超卓, 品學兼優, 她得到了校方的推薦, 可以加入世界性的中介人機構, 當顧問. 即使二人經常爭拗, 她仍第一時間打電話告訴他 :

  “喂~~~ 我終於入到咧!”
  
  “嗯. 係邊度返工?”

  他這么問, 期待的答案, 不過是中環或金鐘.

  “哦~~ 我總部係新加坡. 據聞個度D 野好好食…”

  電話一方的她繼續口若懸河. 但在新加坡三個字後, 另一方的他沒有再聽進半個字.

  從心口抽出一支萬寶路.

  他知道, 是時候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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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感來源

  1. 橋香園米線

  2. 順景屋小食

  3. 李天命, 李天命的思考藝術

  [終於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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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3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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