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uary 16, 2008

• <終於, 第 156.5 天>

  “I do, I love you.”

  
  ***********************************************

  就在她離開香港前的一個月, 他消失了. 電話不通, 家裏沒人, 就連工也辭掉. 她哭了很多個晚上. 她知道他為什么要離開. 是她不好. 是她給了他太多壓力. 無論怎樣, 他也不會再回來了.

  老父得知她要去新加坡工作, 也沒說什么. 他對女兒, 實在太失望了 – 為了一個廚房仔, 連老父也可以不理. 而她也因為父親的固執, 而惱了他好幾年. 直到後來, 老父患上老人痴呆, 也沒有再說甚么了.

  兩個他的離開, 並沒有令她留在香港. 她仍然在那新加坡上班, 努力地工作, 努力地麻醉自己, 不讓人看見.

  每次她從新加坡回到香港, 不論是否工幹, 也總會抽點時間到屯門的療養院探探老父. 開首時老父還認得她, 儘管以為她在讀中學, 著她努力讀書, 不要太早談戀愛. 漸漸病情反覆, 有時會十分正常, 會問問她工作的事; 好些時候, 老父會對著空氣問, 她何時才肯與 “廚房仔” 分手, 又大罵這些人沒有用.

  看著老父自語自言, 說她與 “廚房仔” 一起沒有未來, 她就更惱自己. 今天老父說的, 昨天她也有這么說過差不多的話來. 自己和老父, 根本沒有分別. 也一樣的看扁人, 也一樣的令他受到傷害. 想到這裏, 眼淚就一直掉下來. 好幾次, 老父也不知不覺地掉下眼淚來.

  後來, 老父已經認不出她了. 身體也一次比一次虛弱. 就在她到新加坡後的第五年, 老父過身了.

  
  ***********************************************

  就在替老父收拾遺物的時候, 她發現了一部錄音機. 就放在老父病床床頭櫃. 他從來不知道老父有這么的一部錄音機. 大概是古董吧, 是使用小型盒帶的錄音機, 已經沒有什么人用了.

  坐在長椅, 靜靜拿起錄音機, 戴上耳筒, 她按下了 “play” 鍵.

  “阿女… 老頭知道自己有病, 記性唔好. 我會錄底我一d 事, 希望你有機會, 會搵到呢部錄音機. 當年阿爸就咁由得你阿媽走左去, 好多野冇機會同佢講… 我唔想對住你又係咁.”

  於是老父說了有關媽的一些事. 一些老父生前從來沒漏過口風的事. 爸與媽的故事, 充滿傳奇性, 可惜甫一開始已注定悲哀收場. 聽老父說著一個沒有怎么一起生活過的人, 說是自己的媽, 有點莫名奇妙的感覺.
  

  ***********************************************

  錄音帶一路向前推進, 時代已跳到她往新加坡後.

  “你唔係香港個幾年, 好多時都係廚房仔黎呢度陪我. 呢部錄音機, 係我叫佢買俾我.”

  想了一想, 大概是高考放榜, 一起回去見老父時, 他認住了她的家. 後來的故事, 或者老父會提到, 她趕快地聽下去.

  
  ***********************************************

  “個條傻仔今日同我講, 話當年落場行過修頓, 見到你打籃球, 已經想識你. 但一直冇勇氣. 直到有一日, 有班爛仔想打你主意, 你懵盛盛掛住射波乜都唔知. 廚房仔就即刻衝入個場度同你一齊打波, 個班爛仔先行開. 佢當時都好驚班人會搞事, 驚佢搞你喎. 哈哈哈哈… 我都話我個女一向有吸引力.”

  隨著錄音帶的轉動, 那片段再次在腦海中播放.

  “廚房仔今日又同我講, 你個個暑假後就唔左人, 佢以為我地一家移左民. 點知有晚你走入新豐記食飯, 佢又拿拿臨整左個特大北菇滑雞飯俾你食. 但又俾老闆見到, 仲扣左佢糧. 之後條友又係球場等左你幾個月, 等到個年七月, 你終於返黎. 佢話佢幾晚訓唔著呀.”

  “有次見你無端端係球場旁訓著左, 佢幾驚你中暑. 但又唔敢行埋你度, 於是乎買左支保礦力, 放低左就走咧.”

  這一切, 他從來沒有提起過. 她一向知道的, 不過是故事的一半. 他即使付出過, 卻從沒有當是怎么的一回事.

  
  ***********************************************

  “今日廚房仔又黎, 一路講一路喊. 佢話你當年鬧佢唔長進, 講既野同我當年講既一模一樣, 哈哈哈, 實在係虎父無犬女. 唉… 你當年又唔體諒佢, 佢一直進修, 但你一d 都唔識欣賞. 最後你話要去新加坡, 佢覺得同你既距離太大, 所以離開你, 到今日都冇再搵第二個. 條友呀, 話咩為左紀念你地既情, 仲返左新豐記做. 佢咁辛苦先讀到個學位, 由走去做廚房, 你話佢係咪傻嫁.”

  “有幾次你黎探我, 差d 就撞到佢. 條傻仔就咁企係你後面. 我講返我當年對住廚房仔講既野, 你就一路喊, 條傻仔又一路喊, 我差點就想叫出來了. 他一直站在背後默默支持你. 就連老爸也做不到. 女, 不要再倔強下去了. 當年我睇錯人咧. 我錯咧. 佢冇學識, 又唔識講野, 似舊木頭. 但係佢真係愛你. “

  她低下頭, 咀巴咬著右手, 眼淚一直在流. 手也被自己咬到通紅了, 眼淚就一直痛心地流. 這幾年, 為了老父的心願, 她多沒有停過下來. 即使現在生活安好, 過得也很快樂, 然而老父離開了, 心愛的人離開了, 一個人活下去, 實在不會幸福.

  她不能再聽下去了.

  此時, 天下雨了.

  ***********************************************

  下著雨的晚上, 特別寒冷. 冷得像當年的晚上. 他忙得不可交加 : 當年的兩個煲仔飯爐頭, 今天已有八個. 他一直低下頭, 看著這八個煲.

  他接下伙計的單. “滑蛋牛肉飯” “田雞水魚飯” “臘腸雞飯”, 一路翻呀翻, 翻到最後的那張, 有些特別.

  是香煙內那張銀色紙. 上面寫著 :

  “北菇滑雞飯, 加底. 對不起.“

  
  像是時光倒流. 當年為了他而疏遠老父.

  今天老父的離開, 也將他帶回她身邊.

  ***********************************************

  就在零八年二月, 他們結婚了.

  婚宴上吃的不是魚翅飽魚, 是北菇滑雞煲仔飯; 飲的不是紅酒威士忌, 是保礦力.

  然後二人移民新加坡, 她繼續當她的顧問, 他就在牛車水開煲仔飯餐廳.

  從此以後, 二人再沒有離開對方了.
  

  靈感來源

  1. 橋香園米線

  2. 順景屋小食

  3. 友人 CY

  4. 瘟神 . 命

  
  [終於系列]

  終於, 第 150 天
  終於, 第 151 天
  終於, 第 152 天
  終於, 第 153 天
  終於, 第 154 天
  終於, 第 155 天
  終於, 第 156 天

  • 1:10 pm
  • 32 Comments